《茶馆》语言特色

口才训练 2023-01-10 18:12 编辑:admin 276阅读

《茶馆》作为老舍先生剧作品的典范,其体现了老舍先生炉火纯青的写作技巧。也因此,众多学者对《茶馆》语言风格进行了研究。这些研究主要聚焦在形象化的语言,具有京味特色的通俗朴实的语言风格以及其幽默讽刺的手法。本文在整理相关研究的基础上,将从不空泛、浅白与机趣中针砭时弊三个方面展开论述。

一、不空泛

老舍先生的语言艺术功力非凡。尽管《茶馆》只有短短的三幕,但他却能用用高度凝练、准确传神的语言,刻画并传达出了独特的内容与丰富的思想感情。李渔认为,戏剧语言可要符合人物的形象,什么样的人物就应该说什么样的话,也就是要将语言与人物对应,否则就会让观众感觉不真实。“均是常谈俗语,有当用于此者,有当用于彼者。”[1]显然,老舍先生遵循了《闲情偶记》中的的“戒浮泛”理论,其运用个性化的语言,寥寥数笔就将各种人物形象勾勒出来。

语言的形象化是所有关于《茶馆》语言特色的研究都会提及的重点。梁嘉欣认为在没有复杂的结构与跌宕的情节的情况下,老舍对人物语言运用的能力是《茶馆》的魅力所在。[2]《茶馆》中出场角色的有几十个,老舍就有这样的能力,让他们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暴露自己的性格,达到“开口就响,闻其声知其人[3]”的效果。

《茶馆》中的老板王利发就是出现次数最多(出场229次),并且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人物人物。邱梅认为他是个性最鲜明、形象最丰满的人物。[4]《茶馆》一剧的三幕都以他为主角而串联的。

《茶馆》中的第一句台词“唐先生,你外边遛遛吧”,是茶馆店主王利发不仅是说给唐铁嘴听的,也是说给茶馆内的客人们听的。唐铁嘴在《茶馆》中是一个吸食鸦片、整日混饭的二流子,他经常来喝茶,却总是赊欠茶钱,王利发对唐铁嘴自然是十分厌恶的。但对于这种人,王利发并没有直接破口大骂,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意,打发唐铁嘴离开茶馆时还称呼其为“唐先生”,甚至给唐铁嘴送了一壶茶。王利发的这一举动一是防止唐铁嘴撒泼,让茶馆卷入是非之中。二是能够引来其它食客的好感。显然,王利发是一个胆小谨慎而又圆滑的生意人。他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父亲的茶馆,按照父亲的老办法,秉持着“多说好话,多请安,讨人人的喜欢,就不会出大岔子”的原则。这个原则也使得王利发的茶馆在那个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乱世之中居然没有倒闭。此时的王利发,口头上也出现了“All  right?”、“Yes”等这类外语词,为了经营这个酒馆,王利发灵活变通,八面玲珑。这也势必让他变得圆滑谦卑。

他的圆滑谦卑在秦四爷收房租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仲义:小王,这儿的房租是不是得往上提那么一提呢?当年你爸爸给我的那点租钱,还不够我喝茶用的呢!

王利发:二爷,您说的对,太对了!可是,这点小事用不着您分心,您派管事的来一趟,我跟他商量,该长多少租钱,我一定照办!是!是!

秦仲义:你这小子,比你爸爸还滑!哼,等着吧,早晚我把房子收回去!

王利发:您甭吓唬我玩,我知道你多么照应我,心疼我,决不会叫我挑着大茶壶,到街上卖热茶去!

房东秦四爷明明要涨房租,他在受了气吃了亏,依旧赔礼奉承,谦卑耍滑,简短几句让秦仲义无可奈何。但是当面对大兵与巡警时,他也是无可奈何的,他害怕大兵打砸他的茶馆,稍受恐吓,就将身上所有的银两给了大兵。面对巡警的敲

诈,他也只是在巡警走了很远才敢跺一跺脚骂上几句。

但同时他又是善良的,当以唐铁嘴提出给王利发看面相时,王利发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戒了大烟,就永远交不了好运!”此时的王利发采取了教训的口吻,邱梅认为是表现王利发对唐铁嘴的不屑,但更多的学者,如鲁文婧认为这体现了王利发的善良。[5]笔者认为,王利发两种情绪都有,但是能够如此圆滑对的一个人却用告诫的方式劝人戒了大烟,体现王利发善良这一特点的作用更大。

各研究对王利发这一形象并不存在什么争议,笔者非常赞同张小菊对其人物形象的总结:他是一个聪明能干、能屈能伸,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但也绝对不是勇于伸张正义的好人。[6]

常四爷的语言也另有特色。常四爷共出场了85处,显然也是老舍先生笔下的重点人物。常四爷的语言体现出了其豪爽耿直的形格,符合他多年闯荡而饱经沧桑的人物特点。以他们议论外国鼻烟的一段为例。

常四爷:“唉,连鼻烟也得从外洋来!这得往外流多少银子啊!”

刘麻子:“咱们大清国有的是金山银山,永远花不完!”

寥寥几笔,将常四爷与刘麻子进行对比,就将常四爷的正义和爱国之心与刘麻子“墙头草”的性格表现出来另一个经常被提及的片段也对常四爷的性格有所体现:

二德子:你这是对谁甩闲话呢?

常四爷:(不肯示弱)你问我哪?花钱喝茶,难道还教谁管着吗?

松二爷:(打量了二德子一番)我说这位爷,你是营里当差的吧?来,坐下喝一碗,我们也都是外场人。

……

二德子:喳!您说得对,我到后头坐坐去。李三,这儿的茶钱,我候了。

这一段五个人的对话,每人最多也不过说了三五句话,便一下子就把二德子这个满清政府的小爪牙那种无事寻衅、飞扬跋启、蛮不讲理、欺压善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性格特征及其丑恶嘴脸暴露无遗。也把常四爷对外来侵略的愤慈、对清廷卖国的不满,对朝廷公差人员的蔑视等情感特征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还有王利发的怕事、松二爷的和事等性格特征都得到完满的表现。当二德子动手要管教常四爷时,马五爷只说了两句话,连站也没站起来,就一下子把张牙舞爪的二德子的气焰压了下去了,这原因在后面通过王利发的嘴才被解释清楚。原来马五爷有洋靠山,这不仅将二德子“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性格特征再一次强调,还暗暗揭示了当时帝国主义对清政府的控制。

研究中,对同样爱国的民族资本――秦仲义的分析重点在他和庞太监的一段对话上。这段话可谓旁敲侧击、唇枪舌剑。一个是有恃无恐、居高临下;一个是新兴的民族资本家,有财不慌,几句话两人显示了各自的身份、地位、性格和心态。秦仲义对封建顽固派庞太监是极其藐视的,保留着不服气的心态。他与庞太监说话,自然地带有挑衅意味,话里有话。根据谭嗣同被杀,顽固派得势的时局,秦仲义对庞太监说: “庞老爷!这两天您心里安顿了吧?”而庞太监身为慈禧太后的红人,有着人所共知的高地位,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居高临下的傲气,对秦仲义是瞧不起的。庞太监接下来的话带着明显的威胁口气:“那还用说吗?天下太平了,圣旨下来,谭嗣同问斩!告诉您,谁敢改祖宗的章程,谁就掉脑袋!”他俩说的话都极富个性,表现了他们之间的尖锐对立。庞太监是清朝统治者的忠实爪牙,他的社会地位使他养成了专横拔扈、为所欲为的禀性。但这毕竟是戊戌变法之后了,虽然变法遭到失败,但慈禧太后的权威受到了一次严重的冲击,民族资产阶级的萌芽也在一步步生长。所以庞太监在炫耀自己特权时,不得不有所收敛,很走后才都嘟囔一句。秦仲义,其社会地位比宠太监低下,但他是“维新”的受益者,似乎“前程”无限光明。尽管秦仲义表面还对庞太监谦卑,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志得意满的豪气。人们从这两个角色的对话中,能够很轻易看到他们属于不同阶级并感受到两种社会力量的抗衡。

即使是对小人物,老舍先生对其的语言描写也十分个性化。《茶馆》中出场的几十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都不是纸片人。用老舍自己的话说:“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三个时代里的各色人物在一个茶馆里上演着各种稀奇古怪、荒唐可笑的人生。就拿宋恩子、吴祥子两个配角来说,其人物形象却也非常鲜明.一句“有皇上的时候,我们给皇上效力,有袁大总统的时候,我们给大总统效力。”他们唯利是图、不分善恶、甘做奴隶和走狗的人物形象就跃然纸上。

至于有些研究提到的“动态化”,研究者们对这个概念是存在争议的。有的研究者认为是老舍先生笔下的人物形象是随时间变化而有所变化的,也有的研究者认为“动态化”指的是人物对话过程中的矛盾对立(参见上文秦仲义与庞太监的对话)。笔者认为,前者更偏重于人物形象方面,归入语言特色之中有些牵强,后者可以被形象化覆盖,不需要单列出来,所以在这里不多加赘述。

二、浅白

李渔认为:“传奇不比文章,文章做与读书人看,故不怪其深,戏文做与读书人与不读书人同看,又与不读书之妇人小儿同看,故贵浅不贵深。[1]22老舍先生的《茶馆》就极符合“贵浅显”的特点,其运用北京方言,使得整部戏剧人物活灵活现、生动形象,且内容通俗易懂,展现了北京浓郁的地方风俗特色。

(一)儿化

儿化是研究老舍的“京味儿”写作时经常被提及的。儿化是北京话的一个重要特点。儿化不仅是一种语音现象,在语言中有着修辞或一定的语法作用。茶馆里很多儿化的用法都值得去细细品味:“地方对呀,怎么改了样儿……”“……小丁宝在门口儿歪着头那么一站,马上就进来二百多茶座儿……”“就凭您,办一二百桌满汉全席的手儿,去给他们蒸窝窝头?”“样儿”“门口儿”“茶座儿”“手儿”等。老舍把儿化运用到剧本中,能够拉近与观众的距离,且使得戏剧语言生动活泼,具有极高的趣味性。

(二)语气词

因为《茶馆》的语言较为通俗,所以其中出现了很多语气词。《<茶馆>英译本中语气词“啊”的翻译初探》与《<茶馆>英译本中语气词“呢”的翻译研究》就对《茶馆》中“啊”与“呢”的用法进行了分析。

“啊”大多出现在句末,也有一小部分出现在句中。句末的“啊”的用法又根据所在句子的形式有所区分。

《茶馆》131处语气词“啊”的用例中,位于陈述句末的“啊”共有39例。语气词“啊”可用于表示提醒或解释的说明类陈述句末,“表示说话人对所传递信息的确信态度,并提醒听话人强化对信息的认识,做出回应。例如巡警到茶馆收粮,他向王利发说明收粮的必要性,“啊”体现了巡警对“士兵带着粮才能打仗”这一事实的强调,并提醒听话人尽快做出交粮的回应。而评价类陈述句末的“啊”一方面体现说话人对感叹内容的确信,表达说话人强烈的感叹情绪;另一方面表明说话人希望引起听话人的共鸣,并做出回应的态度。例如德子在茶馆耍横,欲殴打常四爷,“你威风啊”是马五爷对二德子跋扈行为的评价,含讽刺之意。“啊”突出马五爷的感叹,加强讽刺意味,同时起到提醒听话人注意自己言行的作用。

而祈使句末的“啊”对说话人要求听话人执行指令的态度起强调作用,同时,“啊”的使用还会拉近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距离,从而起到缓和语气的效果。如常四爷要被抓走时,叫出“上哪儿?情要交代明白了啊!常四爷要求宋恩子对带他走这一行为做出合理解释,“啊”有催促的意味,体现常四爷不愿被带走,急需解释的迫切心情。

关于疑问句中的“啊”是否可以表示疑问,学界是存在争议的。作者对其进行了分类讨论。表示提问语气的“啊”强调说话人的疑问,表明说话人需要听话人作答的态度。比如李三见刘麻子像丢了魂儿一样,急急忙忙跑过来,还撞了自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向听话人询问:怎么回事呀?吓掉了魂儿啦!希望刘麻子予以答复。而不表示疑问的“啊”表达说话人向听话人求证的态度。比如王利发根据常四爷的言行,判断出常四爷并不认识马五爷在不经意间得罪了马五爷。于是开口提醒:您不知道这是马五爷呀!怿不得你也得罪了他!王利发用是非问的形式表达出自己的认识,句末的“啊”表明王利发对表达内容的确信态度。

用于句中停顿的“啊”,一方面强调“啊”之前的话语内容,一方面提醒

听话人注意下文。比如松二爷在求助黄胖子时,黄胖子的答复“官厅儿管不了的事,我管!官厅儿能管的事呀,我不便多嘴!”这里的“啊”一方面起强调该话题的作用,另一方面是提醒松二爷注意倾听自己不能管。

(三)其它

儿化是关于《茶馆》语言风格研究的重点,其它能体现《茶馆》语言浅白的其它具体体现的研究不多。

刘清珍在《<茶馆>语言的艺术特色》中就提及了脏字的使用。使用脏字和骂人的话可以使文学作品更加贴近现实,但这是非常冒险的。用脏字是犯险的。而第二幕中,王利发刚给警察塞过钞票,又有几个身穿破料军衣的大兵闯了进来。得了好处的警察忙着打圆场,说他正查着户口,茶馆还没开张等等。这里大兵们堪称典范。他们一共说了四句话,句句带脏字,出口就骂人。其中有两个脏字就是两个独立的句子。但这里的脏字和骂人话,并不显得作品低级下流、庸俗不堪,而是将那个时代的大兵们的无知、粗野、蛮横、下流等可恶可憎的嘴脸及其性格特征被表现得十分鲜明准确。[7]

《茶馆》中的一些具有京味儿的方言词与叠词的使用也很多。极具个人感情色彩的“老梆子”(老家伙),更具乡土气息的“嚼谷”(食物),还有“茶钱我侯了”中的“侯”的意思等等。这些方言词语使句子更有表现力。而《茶馆》大量使用叠音词,使语言显得更加生动,如描写人物神态的“叠音词“文绉绉”,其它还有“AABB”型结构的词汇如“乱乱哄哄”,“洗洗涮涮”;“ABAB”型结构的“照顾照顾”;“AAB”型结构的“跳跳舞”、“玩玩牌”;“AA”型结构如“坐坐去”、“绕绕”等等。这种叠词的使用使动词的使用更为灵活。

其它如轻重音、曲艺的运用等等也在一些论文中有所描述,这里不加赘述。

三、机趣中针砭时弊

幽默也是《茶馆》乃至老舍先生写作的鲜明特点。在对《茶馆》写作特色的研究中,一部分只是指出了这一特点,并结合具体片段进行分析,比如陈以芳的《浅谈<茶馆>的语言艺术特色》,而有些研究则进行了更加深入的分析:梁嘉欣在《李渔戏曲理论视角下的老舍<茶馆>之语言艺术特色》中指出,老舍用委婉智慧的语言刻画了人生百态,使整个戏剧充满幽默性,让观众看起来津津有味,并用这种方式刻画人生百态,将这个茶馆里人物的丑态表现出来,与李渔的“重机趣”理论有相通之处。[1]22而赵伟伟则在《论老舍<茶馆>的“京味儿”》中分析了老舍这种笑中带泪,温柔地讽刺的幽默特点背后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在压抑的社会背景下,清末的旗人应对惨淡人生的方法便是彼此间的戏谑调侃,民国初年,他们的社会地位再一次下降,下层的旗人们更加插科打诨,以讨得暂时而且可怜的心理快慰。久而久之,玩世不恭的幽默感成了京城旗人的特点。老舍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自身,他往往冷眼旁观地各色人等的可笑之处――“痒痒肉儿”,“一半恨一半笑地看世界”。赵志忠也认为这种幽默是京味作家的共性。[8]

笔者认为,老舍先生的性格是其笑中带泪的幽默写作特点的重要成因,而基于戏剧的受众,老舍先生也在有意识的让《茶馆》的语言更加幽默,以吸引观众,才能让观众感受其后中华民族的命运,国民的劣根性,从而达到惊醒效果。[9]老舍先生自己也说:“幽默比讽刺厉害,讽刺以尖锐的口吻说出,给人伤害,而幽默以欢笑的口吻说出,使人淡淡一笑,笑过之后又因反省而面红耳赤。”[10]

四、结语

尽管相关研究已经对《茶馆》的语言艺术特点整理归纳德比较全面,但是在对具体情节的分析上,很少有研究能像《从语用含义试析<茶馆>的语言特色》一样细致。另外,各研究所选取的具体分析的部分重叠十分严重,希望在以后的研究中能看到对更多的情节的具体分析。

[if !supportLists][1]  [endif]李渔. 李渔全集第3卷闲情偶寄[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22.

[if !supportLists][2]  [endif]梁嘉欣. 李渔戏曲理论视角下的老舍《茶馆》之语言艺术特色[J].美与时代(下),2019(06):97-99.

[if !supportLists][3]  [endif]老舍. 对话浅论[J]. 电影艺术,1961:46.

[if !supportLists][4]  [endif]邱梅. 论老舍《茶馆》的语言特色[J]. 大众文艺,017(10):34.

[if !supportLists][5]  [endif]鲁文婧. 试论《茶馆》中的语言特色[J]. 文学教育(上),2021(04):32-33.

[if !supportLists][6]  [endif]张小菊. 浅析老舍《茶馆》中关于“茶”的语言艺术[J]. 福建茶叶,2017,39(11):332.

[if !supportLists][7]  [endif]刘清珍.《茶馆》语言的艺术特色(节选)[J].新语文学习(高中版),2008(09):51-53.

[if !supportLists][8]  [endif]赵志忠. 曹雪芹・文康・老舍――京味小说溯源[J]. 北京:民族文学研究,1998 (3):46.

[if !supportLists][9]  [endif]]张倩芳. 高中语文老舍作品专题教学研究[D]. 南京师范大学,2020:24.

[if !supportLists][10] [endif]老舍. 老舍全集第1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419-420.